敗給地下電台的小醫師

　　第一次值二線班。
　　外科就是這樣，intern當R用，R當CR用，CR當神用。其實PGY這個階段何德何能可以值二線班。

　　在社區的這兩個月裡，有時候會覺得很驚慌。

　　一直都關在醫學中心裡的我們，對基層醫療的認識竟然是如此淺薄。某一次，與小兒科的林永傑醫師閒聊時提到，他覺得許多醫師對社區、偏鄉的環境「缺乏想像力」，當時我不明白，現在我終於懂了－－就是我們親眼目睹時仍然會感到驚恐惶惑，即便我們心底都知道有時候基層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急診真是個魑魅魍魎出沒，修練脾氣的地方。可惜我脾氣不好，而且朽木不可雕。後來有學長告訴我，撇過頭，偷偷翻個白眼，心情會好一點。但我還是常常忍不住一把話說完就立刻轉身走人，片刻都不想在那些小鬼附近多停留。

夜半，我在醫師室打新病人的病歷。護理師無奈地找我，說某床病人要求找醫師，不知道為了什麼。「我真的處理不來了，我還有別床要忙。」她很煩躁，打發我過去處理。

『X先生你好，我值班醫師，有哪裡不舒服嗎？』

在醫院突然asystole，家屬趕來的時候已經冷了。堅持掛著氧氣，形式上回家，所以沒宣告死亡，出院病摘上還是病危自動出院。

然後隔天家屬來要死診，說回家只是為了一種在家往生的意義，死亡時間跟地點還是在醫院吧。

病房來了個態度很差的家屬。就是那種對護理師用命令句、平時沒見他出現、一來就指責醫療處置的孝子。其實這樣的天邊孝子也不少，都是來磨練醫護人員的脾氣的。（阿彌陀佛。）

「我爸的肺積水（其實是肋膜積水）你們到底有沒有在做什麼處理？還是都在治標不治本！」

敗血症的阿公，家屬一開始就對醫療照護非常消極，直問有沒有機會讓病人平順離開（有吶，一開始別來醫院就好）。這幾天調整體液狀態，血壓不甚穩定，給上了一點點升壓劑。阿公精神很好，各項檢查數據也都在改善中。家屬看到床邊的升壓劑幫浦竟然哭了，問我們為什麼不放他走就好。

面對臥床老人身邊的家屬，醫師往往要三催四請，懇求、勸說他們扶老人起來坐、下床活動。老人家如果不起身，光躺也會把身體躺壞，把器官躺到休眠。
然後他們說：「不用啦他坐起來還不是這樣。」

躺著，用灌食空針灌水，老人直接在我面前咳了起來。忙不迭地幫他翻側身，忍不住輕聲譴責：「這樣他會嗆到，可能會吸入性肺炎。」
兒子說：「不會啦，咳就不要喝水啊。」

四點多，正逢白班和小夜班交接。整個護理站坐滿了護理師，是最忙亂的時刻。突然有個著病人服的中年男子在護理站外發怒。
「這（手拿手術同意書甩在桌上）到底是要給誰啦！」

下午五點，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就該把病危的病人或任何特別需要注意的情況交班給當晚的值班醫師。當天值班是內科R3（第三年住院醫師）學長。

清晨四點多了……
Intern最後一天、最後一班，也是我第一次值班完全，一分鐘都沒睡到……（中間也有我自己蠢的成份在。）